回南天的结束让S市的气温开始飙升，春在不知不觉中就走失在了四季里。
顾远把冬天的衣服按照顾立国的要求放进了大包里。
明明是第二次过十二岁的冬季了，但顾远看着眼前的衣服竟觉得有些陌生。
不少短袖和衬衫都因为挤压生长出了褶皱。顾远站在熨斗前抱着顾立国要穿的衣服一件一件递了过去。
书房连接着阳台，从纱窗外吹进来的风也带上了热度，已经不会像回南天那样深入骨髓的冻人了。
氤氲的水蒸气让顾远看不清父亲脸上的表情，只能从他的声音听出是在询问着关于他成绩的事情。
“奥数竞赛的结果什么时候公布？”
“下周一。”顾远回答道。
如果顾立国不问这个问题，顾远都快要忘记还有这一回事了，毕竟三年前的这个时候他依旧是个提线木偶，大概也在做着和现在一模一样的事情。
“会得一等奖的吧。”
并非疑问句，而是陈述的语气，顾立国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沉且严肃。
“嗯。”顾远应了一声，他把手中的衬衫递到了对面伸出的手上。
和顾立国的对话总是短暂且急促的，不知何时就会戛然而止，而从中间蔓延的气氛也会掉入冰窟。
顾远对父亲这一存在大概是害怕的，本能的不会去违抗对方说的话，并且说什么就做什么。
他还记的小学低年级的时候顾立国还会对他露出笑容，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就变成了沉默寡言且不容许顾远有自己想法的一座大山。
周末的时候只有周六顾立国是休息的，他总是和江程擦肩而过，然后在江程补课结束前回家，顾远想，或许是有什么隐情，但他不敢去问。
而周日顾立国则是会在鞋柜上放一百元给顾远当做中午的餐费，有时会留一张纸条告诉他晚餐也自己解决。
也是最近的事情吧，顾远细细回忆了一下，顾立国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在外面应酬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他要坐上高管的位置了，顾远知道这一点。
父亲这个词在他的生命里已经从不可或缺的亲人变成了就算顾立国不在顾远的身边，他说的那些话，那些要求也会禁锢着顾远一辈子。
然而这种禁锢在顾远重新回到十二岁开始松动，他伸手仿佛就能够触碰到套在脖颈上的看不见的锁链。
江程问过他的“讨厌顾立国吗”的问题顾远依旧回答不出来，说不上讨厌，但反抗的想法也确实在一天天的加深。
不然他也不会想着“逃离”这一种办法了。
顾远翻看着最新的报纸，角落里会有一些招募短期工的信息，他每个都仔细去看了，有些离家比较近的小店则是会被记在一个崭新的本子上，他把本子伪装成了课堂笔记本，每天上下学都会带在身边，晚上睡觉则是放在书柜的下面。
即使离暑假还有两个月的时间，顾远也已经开始准备了。
他在镜子里观察自己的样貌，灰色且蓬松的头发，让顾远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一些，说他是四五年级的学生也没关系，声音也和同班的女生差不了多少。
比起去叹气，顾远更多的是去思考如何才能说服那些老板，要是能被雇佣一个暑假大概也能挣到不少的钱。
这是在顾远既定的道路上不曾有过的事情，他躺在床上的时候会去看窗外的月亮，隔壁依旧会有巨响传来，能听到女人的声音透过纱窗直接传进耳朵里。
顾远把玻璃窗关上之后那些声音就像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太阳比冬季更早的升上水平线，顾远醒的也更早了，他出门的时候看见江程换上了黑色的长袖T恤，和她的黑发差点就融为一体了，唯独紫色的眼眸和苍白的肌肤能让顾远意识到少女身处于此。
“奥数竞赛的结果是在下周一吧，要是得了一等奖的话，保送去高中就没问题了，”江程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容的，“不过那天状态不好，都忘了做题的时候在想什么了，可能就是想着赶紧做完然后休息。”
“对啦，”江程又说，“小远想要哪一本书呢？”
“一起去书店挑。”顾远侧过头去，看着江程的面庞在柔和的光线下像在晴朗山头绽放的一朵白色百合花，让人想要深深地吸一口气。
“书店啊，”江程似是叹气一般的发出声音，“以前去总要挑几本书的。”
她看向前方的目光些许迷茫了起来，但很快就换上了笑颜。
“好哦，和小远一起去书店。”
顾远察觉到了这一份的迷茫，他已经能够嗅到空气中变化的氛围了，包括江程眼底的那些也许能够称之为“爱意”的存在。
这些东西有时会让顾远喘不过气来，但江程又能恰当的把他拉上水面去换气，然后再一次拥抱着他沉入深海之中。
周五的放学大概是校门口最拥挤的一段时间，顾远已经快要一个学期没有和同班同学一起走了，围绕在他身边的学生也习惯了在午休和放学孤身一人的顾远。
“又在等邻居啊？”
“练习卷周一早上借我抄抄。”
“嗯，好，别给老师发现了。”顾远摆摆手，他并未忘记有人告老师，但大概是因为见不到什么成效所以就放弃了吧。
优等生是有优待的，顾远太清楚这一点了。
他喜欢夏季将近的气味，但对于六月的梅雨季可是一点都喜欢不起来，时常会想要是能跳过梅雨季直接进入酷暑就好了。
补课的日子江程依旧会带着糖果，她每次去菜市场买菜的时候都会从旁边卖烟酒的小店里捎一把糖果，那一把不过才两元钱。
江程说：“总觉得没什么好教小远的了，小远这些都会了吧。”
顾远是恐慌的，他看向江程，说出的话都变得结结巴巴，“不，不是的，江程姐姐会的东西我还，我还没能完全掌握。”
“小远不用这么紧张，只要……”江程忽然顿住，“我会一直来给小远补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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